看画,看好画

    画是什么? 什么是好画?
    一张好画不是为了在展览会上展出、为了参加什么博览会,双年展,更不是为了用来当作投资增值的收藏品而创作的。
    一张好画应该是为了少数人,有时甚至是为了某一个人而创作的。
    清朝的金圣叹曾说:人一旦有了闲钱,就会想到要盖房子。而盖房子不外几件事:起墙,上梁,安门窗,挂画。
这最后的一件事——挂画,今天看来似乎和盖房无关,这恰恰就说明了今天的人们精神生活的退步,现在的社会与时尚都要求人们拼命的远离风雅。如果在以前连温饱还没有解决的情况下这样说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但是今天的人们装修出来的房子无不讲究豪华、精致,满墙上镶着各种墙砖、壁纸而却常常不留下挂画空间的设计则是因为还没有意识到绘画原作对于生活的重要。
    绘画原作对人最大的意义是什么?这有点象喜爱音乐的人去听音乐会,听音乐会是精神上的圣餐,是一种无法替代的精神享受,是听录音机所不可替代的。
    精神享受应该是任何一个人在生活中的任何一个时候都应该非常重视的生活内容,是支持我们生活下去的重要理由。剧作家吴祖光被打成右派的时候,下放到东北林区伐木,每天披星戴月、风餐露宿,极之辛苦,但是在放工回住的窝棚的路上,猛然看见夕阳下的隐隐青山白雾,于是就情不自禁采了些野花插到破窝棚前面,陶醉不已,马上忘了身在何处。这可能就是精神享受的力量。
    如果说看画是精神享受,那么,看原作就是原汁原味的精神享受。当我们面对着一幅绘画原作,我们就似乎在与艺术家进行着精神会晤:画面上的每一笔,每一个改动,每一次手的颤动都透露出画家创作时的心理变化:他的激动,彷徨,冲动…;、以及与画面相关的条件:纸张,颜料,笔,墨,湿度,温度,作画时的环境和心情等等,这所有的一切细节都决定了原作的质量(看画就要学会看这些东西),从而体现出画家的精神,。
    原作与印刷品带给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不是因为印刷品不能忠实地反映原作的面貌——在现代印刷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彩色印刷已经达到了进可逼真的地步,但是,看印刷品的感觉还是如同与一个胶皮人握手。只有看绘画原作,那才是真正的精神接触。画家从自然中得到的感受被提炼在画中,你能真切地感受到。当你用手触摸原作时,你会感到一种冲动,这就是画家带给你的、曾经感动过他的感动。
    模仿自然或制作肖像早已不是绘画的任务。而绘画在今日之所以还有存在的价值是因为我们的精神需求。绘画的最终归宿是要被收藏在某个喜爱它的人家里、与其朝夕相处的。只有被人欣赏、与人相处,画儿才有了生命,如同房子必须有人居住一样,有灵气的画儿尤其如此。古希腊传说中的皮格玛利翁就是因为爱上了自己雕刻的象牙女神塑像、对它倾注了绵绵不绝的爱与热情而使得雕像获得了生命,成为有血有肉的女人——这当然只是一个寓意性的故事,说明了艺术品在与人心灵交流中的神奇力量。
    看画是一种精神的愉悦与享受,这不必像美术史家那样深刻分析,而是作为生活必需的一种精神享受就行了。这种享受在古人那里是常见的贻情养性,而在现代人却成为了一种少见的奢侈。这是因为现代人生活中缺失了某些环节:我们时代的人是在大众文化中长大的,从小看着电视、广告,吃着快餐或者方便面成长。火车,飞机,手机,网络使世界变得很小,生活的节奏变得很快,而这种快节奏的生活也使我们远离了我们悠久的文化传统。我们常常在忙碌和紧张中忘了要放松身心,忘了要修身养性,浮躁、焦虑、心理疾患已成为常见的现代都市病。所以,为了我们能释放这许多心灵的累,首先要在装修好的家里留出一面挂画的空墙来。
    应该像金圣叹那么考虑,把挂画当作盖房子的一部分。
    我们至少要拥有一张绘画原作,就是说家里至少应该有一张好画。
    什么样的画是好画呢?
    人分男女,画也分阴阳:阳刚与阴柔。无论你喜爱的是婉约的风格还是豪放的风格,令你喜欢、令你愉悦的一定就是适合你的好画。画面的阴阳是对你生命中的阴阳的一种补充,一幅画是由无数小的细节、甚至包括看似不经意的细节构成,众多的细节汇集在一起构成一个整体,也就构成了画家眼中的世界万物,所有的细节都是为了传达画家在自然中得到的感动,由画家亲手一笔笔绘成。所以,看画,看原作,也就是在跟着画家一起在自然中徜徉。
    让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位旅英华裔画家王迦南的山水画:
    王迦南的山水令人联想到宋元时期的山水画,尤其使人想到宋人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那长长的青绿山水画卷却不是画的宋时期的写实风景或江山,而是绵延无尽的青山。很显然,王希孟并不是要记录当时的宋代江山,而是在绘画中营造自己理想的家园、精神的家园。王迦南的山水蛮荒的野山瀑布,清流小溪,茅舍小桥在充满着现代摩天楼和高速公路的今天根本就不存在,那种野性和放逸。那种天然和蛮荒都只是艺术家刻意追求的境界,是他在梦里寻找的精神家园。
    尽管他是一个足迹遍及整个世界的流浪画家,但他对古老的中国文化传统有着深深的迷恋。他与宋元绘画原作的亲密接触居然是在远离祖国的西方博物馆里。在那里,他一次又一次的感受到宋元绘画的伟大,这是真正的伟大文明的盛期之作:那样的古朴与精致,纪念碑式的雄浑中又带有一丝苍凉。这样的苍凉也逐渐渗透到他的山水画中。
    王迦南的山水画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在于他展示了大自然的雄浑与博大:绵延的山脉、高耸的山峰、夕阳中无边的似血残阳都在他的画面中一再描绘。这雄浑博大的后面蕴涵着一种悲怆的英雄主义、一种纪念碑式的庄严。这些特点似乎与艺术家本人那放荡不羁的性格相去甚远,但它却包含着他的理想追求。生于50年代的他,自幼接受的是革命的理想主义教育,他从小崇拜英雄,十二月党人、汉尼拔与亚力山大。他崇拜他们那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精神:跋涉于苍茫的雪原,漫长的道路尽头是不可知的命运,然而他们却傲然前行。
    “这几年我想的和做的似乎都和挥之不去的英雄主义情结有关。那种像爆炸一样的感情,无法宣泄的感情,总在折磨着我。无论是山水还是风景,挥之不去的英雄主义情结感情在里面纠缠不清。我想可能是因为感情一直找不到一个出口,每找到一个机会就宣泄一部分。”于是王佳楠每每拿起画笔,都像是在寻找一个火山的爆发口。青色蓝色的水墨,已不能契合他内心所有矛盾、斗争、情感的冲撞,红色,反映着画家的精神本质、情感倾向,别无选择地从视觉上能够平衡他的感情要求。于是红色成为他近几年绘画的主色,而具有平静和悲壮的秋景,由于季节中的“世外”之感,也常常成为他创作的主题。
    对他而言,山水、石、桥、无奈的人都只是一种符号,用以构成理想中的山水。这样的山水都带着不同的强烈的情感,而情感又是通过所有的细节表现出来。他对山的理解更接近于中国的传统精神和美的理解,他的山水隐藏着他的内心感受,画的每一笔都是他情感的延伸。在描绘这些山水时,他的悲喜都被牵扯着,当一笔拐弯时,他的心也在跟着转弯。所以,不论是逶迤的山脉,还是喷发的岩浆,都是艺术家精神在笔墨中的倾泻。而当他的画完成后,他凝视着自己的作品,也与它有一种对话、一种无声的交流。
    王迦南的山水中所点缀的人物则是他与自然对话的载体。在大自然面前,在不可捉摸的命运面前,人类是渺小的,也是无奈的。所以,他画中的人物常常是一袭白衫、形单影只,或牵驴徘徊于独木桥上,或漫步沉思于清流和群山之前,他们是隐世的修行人、还是失意的文人?在现 代社会已不存在的蛮荒山野里,他们在寻找着失落已久的天然性情还是人类的精神家园呢?
    当我们在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中,在紧张的生活节奏里抽出片刻的闲暇驻足在王迦南的山水画前,我们的心随着他的悲怆和迷茫而跌宕起伏,随着他的山水在季节的变换中展现飞逝的世间强烈的色彩与情感愉悦交织的一瞬,疲惫的你也许能感到一种身心远离尘嚣的休息。

李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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